2007年4月23日星期一

2-11 歸宿  2-12 來生

2-11 歸宿






第一節  歸宿與壓力
第二節  歸宿與永恆
第三節  為甚麼動物不怕死?
第四節  莊子蝴蝶





    第一節  歸宿與壓力

在李察的信念之中,生命的歸宿,本來是不值得一提的。因為充份明白了生命,就是了解死亡。但這是不對的。因為,未到那最後的一刻,很難完全知道生命的真正意義。到底死的一刻是怎樣的?幸運是有很多曾經經歷的人,可以告訴我們。

那麼,死亡是甚麼?死亡的一個最大的特質是:不可能知道時候。《瑪竇福音》二十五章,十三節:「所以,你們該醒寤,因為你們不知道那日子,也不知道那時辰。」

誰都不知道自己甚麼時候死。只除了接受死刑的人以外。在生命之中,有死期和沒有死期是不同的。絕對大多數的人,都是沒有死期的。沒有死期的人,應該早早醒悟。問題是,那絕對少數預知死期的人,又會獲得何種生命的訊息?

  如果你只餘下一個月、一天、一小時,甚至一分鐘,你有何打算?九一一事件中,那眾多明知即將死亡的墮機死者,他們不約而同,紛紛拿出手機打電話。他們說甚麼?他們都說:「我愛你」。生命的最大意義就是愛。他們渴望把這訊息傳出去。

死亡是一種壓力。這壓力迫使一切的人,重新檢視生命的意義。

  其中一位檢視生命的人,是天才數學家伽洛瓦(Evariste Galois , 1811-1832)。

伽洛瓦的重大成就, 一本薄薄的六十頁筆記本就寫完。他解答了數學上一個著 名的重大難題。不少數學大師前赴後繼,花費了上百年光陰的難題,他一個不眠之夜就解答了。歷史上,有名的「伽洛瓦群論」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。在老師眼中,他是劣頑學生,兩次考大學,都沒有考上。據說是因為政見之爭,與人決鬥,腹部中槍,躺在雪地上許久,無人理會。一個路過的農夫,把他送到醫院。

死前一晚,他好像預料死亡,靈感突發,整晚不息計算數學,稿紙側旁寫著:「我沒有時間了,我沒有時間了!」匆匆寫出來的理論,讓後世好多數學大師,忙上百多年,直到今天!他死時,只有二十一歲。

伽洛瓦的奇跡,是他能在一個晚上,解決了數學上百年的大難題。而這難題,是他死前一晚,靈感突發,迸寫出來的。

他是被政治謀殺的。他屬於一個政治派系,而對方另一派系的人,想幹掉他。那是當時的一種常見謀殺手法:遣派一個陌生女子向他示愛挑情。這伽洛瓦是個書呆子,向來不懂得男女情事。忽然有女子來挑逗,他還以為是天賜良緣,歡喜不置。但是,不久,這陌生女子的情夫就出現,指責他搶自己的女朋友,要他決鬥。這是那時很流行的殺人手法。決鬥而死,彼此心甘情願,法律無法追究。但問題是,伽洛瓦不知道,這向他提出決鬥的對手,是個神槍手。而他自己,二十一年來,沒有拿過手槍。

他明知自己在第二天決鬥中,沒有取勝希望。但他仍忍受不了「懦夫」一詞的侮辱,決心赴死。

他死前一晚,靈感就來了。忽然有了觸發,要趁生命的最後一刻,把一個大難題解決。次晨,對方的決鬥助手砰砰彭彭來拍門之前,他就寫完了。如果沒有了這一晚, 如果沒有了這一場決鬥,他可能鬱鬱終生,不為人知,也不會有任何貢獻。

死亡是一種重大的壓力。這壓力迫人檢視生命。不必任何理論,不需要任何教訓,你自然會想到: 我這一生,有價值嗎?這樣就死了,值得嗎?我應該做的事,都做完了嗎?我應該享受的生命,都享受過了嗎?

  生命中的兩重意義:一是「做」,亦即是貢獻,二是「享受」。宇宙主宰賜下生命,要我們識得做,亦要識得享!問題是,太多人不知道如何享受生命了。生命中之美,太多人錯過了。這一種至高無上之美,很容易就在吃喝玩樂中消磨淨盡的。連甚麼是「享受」都未嚐過,浪擲了生命,不是很不值嗎?

  死亡是一種壓力。而這壓力是好的。幸運是造物主讓我們都不知道死期,讓我們自然而然地尋探生命的意義。雖然,這種壓力是永遠存在的。而且是好的。

壓力會增加靈感嗎?

右腦的綜合能力,在受壓力之時,會特別旺盛。作文考試的學生,很少在鐘響前交不出卷。在家裡夜課作文,因為壓力較少,時常都要拖到最後,用的時間,比在試場裡還要長。壓力時常來自外面。截稿時間,或所謂DEADLINE,都是外在的壓力。而真正有用的壓力從人的內心來。心中有火,要想竭力表達,就可以衝破惰性。

歷史上許多天才,都是受到死亡壓力,生產出前所未有的傑作。

一個是音樂天才莫扎特。他自知必死,死前作的「安魂曲」,一氣呵成,前無古人。而另一位是數學天才伽洛瓦。他與人相約決鬥,自問必死。死前一晚,拼死寫出來。他的生命,只有一個晚上。他死之後,他的老師和同學為他收拾房間,這才發現了他的傑作。他的數學稿紙中,滿佈潦草的文字。在一旁,還有他在極度忙迫中的感受:「我沒有時間,沒有時間了.....」你可以想像,他是在何等匆迫中完成一生人的全部使命。亦同時使我們警覺:甚麼是「時間」?「時間」不就是生命嗎?他需要時間完成他的數學題!

到底死亡的真相如何?有一位偉大的文學家,為我們精彩描述:

   杜斯妥也夫斯基(Feodor Dostoevsky, 1821-81)的生活,狂野黑暗。他患有癲癇,又極喜歡賭博。作品對人性黑暗一面,有極深沈的了解。

  他曾因宣傳社會主義被判死刑,最後一分鐘才獲釋。

他們二十個人,被帶到一排二十個的斷頭台上。首先被縛的是三個人。其中的一個,在行刑之前,已經瘋了。這種巨大無比的壓力,意志稍弱,就不可能承受。鋼鐵漢子,到了那時候,都腳軟哀哭,好像小孩。

  杜斯妥也夫斯基說,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苦的事了,這是一種無以遁逃的痛苦。一個人,在任何境況之下,就算是遇到強盜,仍有一絲的希望。但是死刑犯沒有。

  他說,行刑之前,腦子忽然轉得飛快,而且冷靜非常。連劊子手上衣的一個扣紐掉了,都看得到。當頭被放到鍘刀之下時,滑鐵之聲,清晰可聞。希望的絕滅,是生命最可哀的事。他說,這種痛苦折磨,連基督都絕不允許。祂說,「不能這樣對待一個人啊!」

幸運是他沒有真死。他只是被人玩弄。沒有人真正死亡過,死亡的意義,難以解釋。但他的遭遇,告訴了世人,死是甚麼。他深深明白死亡的意義。

原來是俄國的皇帝和他開玩笑。他被判死刑,和一群死刑犯同上斷頭台。神父輪流到每一個死刑犯跟前劃十字。他只有五分鐘可以活命。但行刑官在最後一刻釋放了他。皇帝只是要讓他「感受」一下死亡。否則,他的偉大傑作,就不可能跟我們見面了。

這種情況,在托爾斯泰的《戰爭與和平》中,有同樣深刻的描寫。站在身旁的難友,被轟響的槍聲擊倒,躺在血泊之中。九死餘生者,有何感受?會不會被嚇得忽然失去心志的力量?

杜思妥也夫斯基說,那最後的五分鐘就好像永恆,是無限的財富。他指出,在死亡面前,生命具有無限的價值。死亡的意義,正在於表明這種價值!

另外一件重要的死亡事件,是蘇格拉底之死。

在人類的文化經歷中,蘇格拉底之死,是不可不知的。雖然那一件事,通常都只在艱深的哲學書本裡描述。但事實上,這件事,是要讓一切青年人老年人都知道的。不知道,就真的是太無知了。

誰殺死蘇格拉底?

這是一條不重要的問題。重要的不是「誰」,而是「甚麼」。是甚麼殺死蘇格拉底?

蘇格拉底被控「腐蝕青年」,被判要喝下一杯著名的Hemlock 毒藥。

蘇格拉底在自辯演辭(Apology)中說 :「此刻,當我被判死刑的時候,同樣,你們亦被真理女神判決了。你們的罪是邪惡腐敗。而你們像我一樣地自願接受判決了....我即將前赴死域,而你 們則走上活路。但有一個問題除了神之外無人知道: 到底是誰的前景快樂些?」

古今中外,正義永遠是和邪惡對立的。邪惡掌握權力,動輒把正義人士驅逐離開世界,而自己則甘願永遠活著於不快樂的陰暗之中。為甚麼他們會選擇這一條路?蘇格拉底說:他們妒忌!
而妒忌是比Hemlock 更厲害的劇毒。

蘇格拉底被迫服食一種名叫 Hemlock 的毒藥。那是古希臘的一種死刑。牢房開放,可讓學生進入觀刑。還有僕人侍候,只要吩咐,僕人就會把藥物備妥。

吃藥的人,要在地上走動。到感覺雙腳沈重,才可躺下。蘇格拉底把藥吃下,他的學生就掩面哭泣了。眾生忽然同時爆出聲音嚎哭。只有蘇格拉底是鎮靜的。他說,「你們哭些甚麼呢?我支開了婦人,就是不想這種情況。人們說,要讓辭世的人保持寧靜,你們還是靜一點,自制一下吧。」

他吃完藥,在地上行走,到沒有力才躺到床上。僕人搯他的腳,也沒有感覺了。他忽然好像明白似地說:「藥物擴散到心臟,就是完結。」....

以上記載,出自柏拉圖Phaedo末章。此書火花四射,灼著的人有福了。


    第二節  歸宿與永恆


生命的意義,可以在死亡中觀察。而死亡的意義,同樣可以在生命中觀察。而觀察死亡,是遠比觀察生命容易的。

死亡是一種集合的工具。死亡是集合無數生命,進行某種特殊工程的形式。沒有死亡,就沒有集合。生命是前赴後繼的,是薪火相傳的。沒有死亡,就沒有繼承,就不能把所有生命的共同努力集中起來。

死亡是生命鍊條的扣子。生命和生命之間,不是孤立的。生命和生命之間,有很多溝通形式。而死亡是一種連接方式。

你吃肉,那肉的主人就把生命交付給你。你將來也要同樣的把生命交付出去。死亡的意義,就是把生命連接起來。就如同接吻一樣。深深一吻,情感交付。兩個生命,因此相連。只是死亡比較冷些。但連接的效果是一樣的。

  雖然,死亡僅僅只是一種連接生命的方式,但是,由於生命的吸引力太大,沒有人希望生命結束的。更多的人,渴望獲得永恆。

  有甚麼是永遠不死的呢?

例如,「書」就可能是永遠不死的。而這是有語病的一句。換言之,「書」中所表達的「思想」,是可能永遠不死的。更換言之,「思想」中的「愛意」、「意念」、「主張」,等等,等等,是可能永遠不死的。死的只是形而下的物質。形而上的「心」,是不能用死亡去割斷的。

「心」未必是會死的。書可能會毀滅、消失,但不等於心死。李察看過一首古埃及詩。這詩用古埃及象形文字寫成,一直無人破譯。直到最近,才有曉古埃及文的人譯解出來。那詩名叫「艾息詩女神的哀傷」。數千年之後,還能夠散放令你無法息懷的強烈情感。

  有的書,可能無端失蹤。但如果一朝被人發掘出來,就能重新發出電波。書的電波,能量存在於本身,亦存在於後來的譯解接收人。所以,書的電波是和一般的電波不同的。他們只是靜靜的等候,而並非死亡。死亡這種想法,未必適用於書。雖然書仍是可能被毀滅的。全數被毀的可能,不是沒有。但是,只要毀滅之前有人看過,電波就已經散放了。除非連所有接到電波的人都一同毀滅了、、、、、

  所謂「死亡」,是組合能力的散失。腦中軟件,再不能把自己組合起來了。中國人說:振作點,英國人說:Brace up,當人軟弱的時候,更需要此種組合能力。而「魂飛魄散」,就是組合能力的散失。

  生命能力頑強的人,雖死猶生。因為,公眾會自動組合他的形象,永遠供奉在大生命的網絡裡。而且,這形象更會隨時代變遷而不斷變化,十分有趣。所以,貝多芬、托爾斯泰、諾貝爾、林肯、差利卓別靈、岳飛、秦檜等各式各樣人物,都尚在人間。


   第三節  為甚麼動物不怕死?

  
  很多人都是怕死的。但動物不怕死。

  李察相信,動物只會「怕」,而不是「怕死」。只有人類才會「怕死」,因為人不明白死是甚麼。如果人能夠明白甚麼是「死」,人也一樣不怕死。       

  觀察生物,最方便莫如養一缸魚。要養大群其他動物,可能比較困難。而小小魚缸,可以養數十尾,甚至幾百尾小魚。裡面就是一個社會-----如果魚也有社會的話。

  生物相殘,在人眼中很可怕。人類的殺戮場面,更是極大的驚嚇震撼,見到的人,可能要看心理醫生。但其他生物的感覺不同。有一尾五吋長的魚,勉強把一尾三吋長的魚吃進肚中。吞不下,小魚的尾從五吋魚的咀部伸出來。五吋魚便挺著三吋魚的魚尾,在缸中游來游去。

  其他小魚,有沒有怕得要死呢?小魚只是照常活動。到有真正威脅迫近,才迅速離開。

  「怕」和「怕死」有何分別?

  「怕」和「怕死」是不同的。小魚的程式中只有「怕」,不知「死」是甚麼。無知,因此無懼。 多數人一樣不知道「死」是甚麼,但卻一知半解,恐懼因此無窮無盡。無知小魚,似乎好些。

  當成吉思汗揮軍西向的時候,向所披靡,滅國無算。那些阻路的小國,今日,只能在絲路上殘餘一些石塊。他們也可能恐懼過。蒙古大軍,寸草不留。如果你開一爿小店,巨型超市的威脅,是一樣的。這種時刻,清清心,讀一點莊子,知道何之為「生」,何之為「死」,很有好處。因為會把畏懼消解。恐懼的害處是使人無法行動,或只知奔逃。只有無畏者才是真正自由的。生命的目標明確,一無所畏,知所進退。勇氣是自由行動的基礎。

  而可笑的是「怕窮不怕死」。

  「怕窮不怕死」是不成熟的幼稚思想。「死」本來是很可怕的絕路,普通人一提起就怕。為甚麼有些人,碰見小小困難,就喪失求生意志,寧願死不願窮? 為甚麼他們沒有想到:連死也不怕的人,其實已經來到了人生最寶貴的階段?這階段中人成就不可限量,因為,他的思想不受人世一切舊習陳規限制,前面有無限發展的空間。

  大約是在尚未成熟的社會裡,青年人從未接受任何思維訓練,思想未曾經歷磨練。因為這是在教育課程之外的。學校課程,是全不相干的。

  其實前面有無數的路。但學歷很高的人也看不到,以為無路走。死也不怕的人,怎會看不到路呢?因為「怕窮不怕死」不是真的不怕死,只是未曾探究生命的意義。

何謂「死亡」?

  無數思想家想不通這問題。只因為他們傾向於從小生命的個體去想,沒有從大生命的現象研究。所謂「一了百了」,以為肉體結束,就一切結束。有一個比喻:生命是火。是一種連綿不絕的火。數十萬年前的原始人,最初學會在大型的山洞裡保存火。因為火是非常罕有的東西,要讓火不絕的燒,才能保存。

我們的知識就是火,感受亦是火。人的靈性、智慧 ,都像是火。這一切「知識」、「感受」、「靈性」、「智慧」之類的東西,是延續的,是長遠的,甚至是永恆的。

  一個人的生命可以結束,但生命的成果不會。
「生命」是短促的,但「成果」是永恆的。

  無數肉體生命,以集體努力得來的成果,是不會結束的。就好像原始人在山洞中的火一樣,是無數枯枝燒出來的。小生命就是那一根根的枯枝。小生命可以燒完,但火是永遠存在的。這就是莊子「薪火相傳」的理論。

  而另外的一個啟發,來自古希臘。

  或者,我們從未想過,「死亡」原來是造物主最大的仁慈。沒有死亡,才是最大的殘酷。   

有一個許多人都玩的遊戲。遊戲非常殘酷。因為,這遊戲沒有結束,參加者要永遠玩下去:

薛西弗斯被天上的諸神處罰,要不停地把一塊巨石挪移上山。在希臘諸神的天國裡,是沒有「死亡」的。所有判決都是永恆。

相信神話的人,晚上望上星空,仍可能看到那位傻子薛西弗斯,咬著牙一聲不吭,眼睛充滿怒火,臉孔貼磨著巨石,汗水滴落地下,他的赤足深插入泥,正在一步一步往上。

他以為,自己是在和命運對抗。殊不知道,他愈是憤慨,天上的諸神就愈快樂。他被利用了,而他自己一無所知。諸神己經偷偷的把石頭換掉,他推動的竟是地球而不是石頭!他正在為宇宙不停的輸送動力,地球正在一點一點地開始旋轉!而那群終日嬉戲的神仙們,可以偷空去玩了。

到底,神仙也有人性的一面。

一位漂亮的女仙子看不過眼了,趁晚上去到薛西弗斯的泥山,當那石頭滾落的一刻,輕輕向他「喂」了一聲。

永遠都是孤獨行走的薛西弗斯,抬起頭,看到女仙子擎著一杯葡萄酒,笑盈盈地遞向他。

他期艾了:「對不起,我不可以喝呢。」

女仙子噗哧笑了:「遊戲已經玩完啦,你看,天上的神仙們都睡覺了,還不趁機休息一會?」

薛西弗斯還在發呆,仙子就把諸神怎樣把石頭偷換為地球的真相告訴他了。漂亮女仙子和薛西弗斯對話的錄音,因為古代並無狗仔隊,所以失傳了。遠遠看去,只見一男一女兩個身影,在昏黃的山頭對話了好一刻鐘。

奇怪的是,女仙子終於離去,而那傻子薛西弗斯,轉過頭來,竟又再一次默默地挪移那石!


第四節 莊子蝴蝶


一隻蝴蝶,被人踩死在地上。也許是被人活活踩死,亦也許是死了,才被人惡意地踏上一腳。更也許是沒有人看見這死了的蝴蝶,許多隻腳同時踏上去,集體踩死她。那些顏色,那些五彩的花粉,那些帶著鱗色反光的顆粒,都混在濕濕的灰裡,和成一片。再分不開,那是塵,那是土,那是陽光為她哭泣的淚。

  不但只蝴蝶曾經被人踩死。人也被人踩死的。有一位納粹軍官,不止一次把人踩死。他寧願踩一兩小時,不願花一粒子彈。他說,他要親眼看見死亡。他要看看,生命在那裡。

  醜惡,也可以是美麗的。如果曾經仔細觀賞羅丹的「老妓」雕塑,相信會同意這一點。那風月的縐紋,那歷史的穢跡,全披在她一身的老皮上。就是那些鞋子,把她踩成這樣的。

  如果沒有醜惡,又那來美麗?這老舊陳言,我們時常都不能記住。蝴蝶踩死了,但蝴蝶仍然飛翔。陽光在她彩翼的下面散開。

對於「美」來說,「死亡」是不存在的。如果有了「美」,就沒有「死亡」。李察寫完「蝴蝶屍體」之後,心情不能平靜。許久,那畫面仍在心頭悸動。

  而這就是生命的粗淺原理。許多哲學家看不通這一點。他們把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,當作生命的全部。其實是錯的。

 生命是連續的整體。就好像太陽每天早上必定起來。一隻蝴蝶死去,一萬隻蝴蝶死去,但,蝴蝶仍然存在。物種仍然存在。

  只有那些受保護的動物,憂慮死亡。因為,他們的死亡是真的。因為,他們是被淘汰的,如果不是被大自然淘汰,也是被人類文明迫害的。但蝴蝶沒有這種憂慮。蝴蝶是自己活著的。蝴蝶是不接受保護的。

  而萬事萬物,就是這樣奇怪。那接受保護的,早早死去。但那不接受保護的,卻堅強活著。因為,活著就是美。美的歸宿,就是永恆。

 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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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-12 來生






第一節  輪迴是不是真的?
第二節  內在能量
第三節  靈魂與內在能量
第四節  來生你希望做甚麼?
第五節 來世與今生




「莊子原理」來到這裡,就是越界了。因為,莊子根本沒有提到任何關於來生的想法。

  這好比內海航行。有一次,李察乘坐一隻往外海的遠洋輪。長期居住在城市裡的人,這是很興奮的經驗。當時,手上有一張海港詳圖。大船就在這熟悉的維多利亞港慢慢航行。這樣的大船,海事法規定,內海航速不能超過三海浬。沿途經過每一個浮筒,每一個灣曲,都有記認,可以對著地圖找到。海風徐來,此刻才知道,原來,維多利港是這樣長,由一端到另一端,要許多時候。

  而且十分輕鬆,完全知道自己在那裡。因為手上有一張內港圖。香港是一個商港,舊日的報章上,每天都刊登一張內港圖,方便商人提貨。因他們需要知道,自己的船泊在那一個浮筒裡。

  不久,船離開鯉魚門了。出了這個門,就是大海。這是長期居住在內港的人,很少看到的。海面波濤起伏,港中的大船,好像小艇。海天一色,遙望無際。手上的內港圖,也全無用處了。也再沒有浮筒的標示了,好像街上沒有了門牌號碼。

茫茫大海,我們在那裡?

當然,這種感受,只有幾秒鐘。好像是杞人憂天。船長自然知道要去那裡的。周密的海圖,早己掛好在船長室裡。還有各種先進的電子儀器,不愁不知道方向。

但是,忽然李察想到:

如果乘坐的是航天工具,在飛離太陽系,離開人類知識範圍時,感受又如何?

切莫以為這是空想。因為,我們現在就是乘坐兩隻這樣的船。

一隻是「自己號」。你自己,我自己,他自己,都是這樣的船。而這船很快,真的,一瞬時那樣的快,就要駛離一切己知水域,進入無知的境界。你希望知道將來要去那裡嗎?

你準備好了嗎?

如果自已號不知道要去那裡,還有另外一隻船。這另外的一隻是「地球號」。但「地球號」並不比「自己號」好些。因為,不但只我們無法知道自己明天去那裡,地球將來怎樣?我們亦不知道。

  到底莊子是否有幫助?莊子只是給了我們一個小小的指南針。他連地球座標都沒有給我們。來生怎樣,如何知道?

以下,是李察的一點零碎思考。李察常常希望,把這些零碎的想像,像砌圖那樣,砌一個輪廓出來。或者,這一切也僅只是無根據的胡言。只希望有共同興趣的朋友們,也來提點一二。或者,這模糊的圖象,會漸漸對焦的。


   第一節  輪迴是不是真的?


就像許多其他重要的文化問題一樣,這也是極重要的問題。只是由於人性的弱點,才被故意忽略。教育、哲學、政治的領袖,之所以迴避問題,是因為害怕。傳統未必正確,但安全。

欠缺勇氣,是歷史上人類累次跌跤的重要原因。舊的思想典範,總好像是安全的。新的網絡,似乎危險。其實,真正危險的,是因為欠缺主見而隨波逐流。流往何處,根本不理。
  輪迴問題,有內外之分。外在的傳說,通常過份逼真。故事也往往難於置信。至於當中的教條和道德項目,更是各有主張。所以印度教和佛教的輪迴觀點也不同。但如果把所有的理論和主張都暫時擱置,在最內裡的核心處,就會看到,所轉世輪迴的,是生命中的某種能量。至於前世的道德行為,會不會影響到下生的福祉,則是另一回事。

第一個啟發者是甘地。

甘地(Mohandas Karamchand Grandhi)是帶領印度擺脫英國獨立的英雄。他的一生,嚴格信奉印度教,以非暴力主義對抗英國,獲致極大成就。他是被暴徒行刺死亡的。面對暴徒的手鎗,他合什為禮。死前特別囑咐,必須無條件釋放該名暴徒。甘地是素食主義者,曾發誓不食肉,連雞蛋牛奶也不吃。他留學英國,了解西方文化,但堅決信仰印度教。他 只反對印度教的階級制度。他說,他寧願來生轉世為「賤民」(印度最低賤的階級),以分擔他們的悲痛、侮辱和危難。他一生共坐了十一年的牢獄。前後絕食十五次。他個子矮小,但堅定剛強。據聽過他演講的人說,他的聲音柔和低微,真誠感人像有磁性,聽者無不動容懾服。

也有人說,甘地是失敗者。因為,自從他死後,世界也沒有轉好。他最關心的印度,也沒有變為一個理想的國家。

但這是不重要的。因為,我們看世界的事情,要用百年單位去看。有人燃亮了一根燭火,但也有人倒來一噸冷水。但奇怪是火並沒有熄滅。就算熄了,甘地已經教給我們鑽木取火的方法。

而甘地所代表的一種文化信仰認為,世界上是有輪迴的。而他是用無私心去想像這一回事的。他希望輪迴作賤民。那是與印度教條相反的。傳統的信仰認為,輪迴之後,階級地位能夠提高。但甘地不這樣想。他只希望往下輪迴,而不是往上輪迴。

而我們都相信,甘地是誠實的。

甘地刺激我們認真思索:到底是不是有輪迴這回事?我們能夠擺脫外在的宗教教條,從內裡去思考這問題嗎?

真有前世今生這回事嗎?靈魂是否不會死去?能找另一個身體再用?

Brian Weiss 在「生命輪迴」(Through Time Into Healing)一書中,引述了很多事例說明生命輪迴,他認為確有其事。他還引述了美國蓋普洛的民意調查,說超過八百萬的美國人有瀕死經驗(NDEs, Near Death Experiences) 所謂瀕死經驗,就是死去又活過來的經驗。描述通常相似,都說人死後靈魂會升上天花板,看下面的人救自己。或者會穿越一種隧道,飛向一種光源。他利用催眠的方法,使許多人回憶起前生往事,這種回憶,可以治療前世帶來的創傷。有些人會說出從未學過的語言,或者記起一些特別的地方,甚至能說出整個前世生活的經歷。

有人認為輪迴是無稽之談。但地球上各大宗教,不約而同,都認為有其事。據 Brian Weiss 指出,佛教、印度教主張有輪迴,而猶太教直到二百年前,仍是主張輪迴的。基督教的新約聖經裡,亦提到輪迴。只是在公元四世紀時,被羅馬的君士旦丁大帝刪去了。

人的靈魂,能否在一代一代的臭皮囊裡輾轉生存?本來,這似乎只是無足輕重的神話傳說。但事實上,這事影響重大。

因為,一個人一旦相信了有輪迴這回事,他的生命態度,就會完全不同。一般都變得更樂觀,更積極,更具有愛心。這是 Brian Weiss 觀察研究的結論。

有趣的問題是,為甚麼要肯定了生命可以不斷重覆,才積極做人?如果生命只有一次,為甚麼不能一樣?

對的。如果生命只有一次,如果生命只是一隻即用即棄的紙杯,那麼,生命的相對價值,就會微小得多。現代人,就是在否定宗教信仰的同時,否定了生命的價值。他們以為,生命僅是即用即棄的物質。因此,可以盡情享樂,盡情操縱。而地球也僅是一種「物質」。物質是為人類服務的。就好像一隻紙杯為你服務一樣。你可以隨意處理一切你所擁有的物質。燒掉也好,扔掉也好,人類有絕對的操縱權。

  這一種想法,就是人類痛苦和孤寂的根源。單單這一點,已經迫使我們要盡一切力量探尋輪迴的真相。

  而輪迴研究,已經超越了一般理性思考的範疇了。用外在的計算方法,幾乎可以肯定,是無法找到答案的。

  且讓我們看看,尼采又是怎樣想的。 

  尼采很早就看過一些印度的經典著作。他看過巴利文的三藏經典《經論》(Suttanipata)。可是他構思輪迴學說,卻是後來的事。

他的經歷,並不得意。出版商對他的著作,毫無興趣。他生活孤獨,眼睛又不好,隱居在阿爾卑斯山的一處高地。有一天,他在林中散步,在一塊錐形的石頭邊坐下來休息,忽然想通了一種宇宙人生的大道理。

  他想:「時間是無限延續的。時間必須把一種對事物完全相同的控制從一個週期,帶到另一週期。這是必然的,所以一切事物的輪迴也是必然的。....將來,在這同一塊地方,同一塊石頭,一定有人發現這同一種思想!」當他發現這種輪迴思想時,禁不住淚流滿臉。自覺好像一位先知,在神前接受訊息。也許這才是尼采思想的最主要地方。其他只是旁枝。

  問題是:尼采是怎樣用腦的?

  叔本華時代,解剖學尚未能說明左右腦的不同,但他已經從腦功用的角度明白了。當時的歐洲人,以邏輯、理性為時尚,但他已知道,有些道理,不能用左邊的明晰頭腦處理。他的例子是「美」。美是一種不能定義的「理念」。理念儘管和「概念」不同,但不能否定。理念也是非常有用的!

尼采用兩星期的時間,研讀了叔本華的鉅著 :《意志和表象世界》,深受感染。而尼采自己所寫的書,講究領悟,像文學書多於像條理明晰的哲學書,更接近於右腦方式。他主張輪迴,又極力反對「理性」,反對傳統道德,都是是這個原因。他看到西方思想的根本缺陷之所在,但無法說得清楚。他看到理性就是違反自然的「人為」方式,但似乎未能全部明白。尼采也有很多奇怪的主張。但我們看待尼采,也像看待甘地的印度教那樣,不能只從外在的教條看。尼采容或有片面之處。但世人只從片面中擷取更小的片面,於是造成悲劇。

  倘若我們能夠從內裡去看這個人,就能感受他的啟發。

  甘地,是東方哲學的重要代表。而尼采,是西方哲學的重要代表。以下,讓我們看看,中國人是怎樣想的。

中國人有一個很沒趣的故事。說人死之後,會來到一處名叫奈何橋的地方。過了橋,路上會有一個名叫「孟婆」的老婆子出現。老婆子會讓你喝一碗「孟婆湯」。喝完湯,一切都會忘記。

這故事有甚麼教訓呢?教訓就在橋頭刻著的那兩個大字:奈何。而這兩個字,就是中國斷層文化的不良焦點。

奈何橋奈的是甚麼何?

這是很有趣的兩個問題之一。另一個問題是:煮孟婆湯的婆子,為甚麼姓孟?大約,如果讓她姓孔,就太直接了。孟母是儒家人物。孟婆會不會是孟母的母親?這是沒有答案的答案。

由漢朝開始的統治哲學,不斷灌輸兩種思想。一種是「無可奈何」,另一種是「不得已」。這兩種思想,都可以在偽莊子的偽作中找到。(請參考本書「大宗師」章)人在江湖,做事全不由自己,一點自由都沒有。而這是非常可憐的。這一種氣氛,使人苦悶得抬不起頭來。其他文化,或者光明會多一些。但中國人被指定要去奈何橋。

為甚麼是「奈何」呢?當然就是無可奈何。在無奈之中,不知不覺,他們說,一切人都會來到這裡。

  相信這是漢朝統治階層塑造的消極心態。只有打破這種心態,人才是有希望的。生命是無限延續的,生命是有所抉擇的,生命是愉快的,是美的。當然,個體的生命短促,但短促有短促的美。至於來生,可能是更加美的另一生,不是無可奈何的。

這故事的寓意,本來深刻。不能記得前生往事,本來很自然。但問題是,如果一切都忘記了,剩下的還有甚麼。

 如果人生如一首長歌,全部歌詞都不會記得。但旋律記得不記得?如果連旋律也忘記了,也許音樂中的節奏,能夠記得一點?節奏也不會記得。唯一留存的,以李察的猜想,是「能量」,或者就是一種名為「生命力」的神秘力量,那是屬於身體以外的力量。

下一輩子,當你重新坐到鋼琴前面,面對一張全新的樂譜,全新的曲詞。忽然,一切是那麼熟悉,你的能量忽然迸發。曲子一出,石破天驚。因為那是從前許多輩子的積累呢。

「孟婆湯」的故事,並非沒有啟發:如果需要忘記一切,那麼,是要忘記甚麼。命中的所有資料,自然是首先要忘記的。你不會記得自己的名字,不會記得生命中各種大大小小的事件,連一切生平所學的各種技術,包括語言在內,都不會記得。左腦中風的病人,會忘記所有的語言文字。那是很奇怪的感覺。眼前的字,好像從未見過的陌生圖形,一點意思都沒有。有點接近所謂的「無我」境界。喝了孟婆湯的人,不止語言文字會忘記,是一切都忘記了。不會知道,世界上是有一個「我」存在。就好像一個初生嬰兒那樣。

  嬰兒未必是無我的。因為,嬰兒未出娘胎,已經有了抉擇能力。嬰兒是有一個思想的運作單位在操作的。這一點,請參看本書第七章:「我」。

雖然,嬰兒學習語言的時候,很不容易學識「我」字。天真的孩子,不會說「我」,只能用一個名字代替。他只會說,「小明」要吃飯,「小明」要玩,等等。要許久,他才能弄清楚,「小明」就是「我」,而「我」就是「小明」。又再需要數十年的時間,他才能明白,「小明」和「我」之間,有甚麼不同。終於等到有一天,他能跳出「我」的範圍,去看到「小明」是誰,他的思想,才算是比較成熟了。

想像力的光點,就在這裡出現:忘記一切之後,餘下的,就只有生命中最基本的元素。那就是你一生所創造並且積累的能量。你可能需要把這些非常寶貴的能量,帶往另一生命之中。至於是否忘記了一切,是不相干的。因為,忘與不忘,那基本能量都是存在的。或者我們尚未忘記第九章的前蘇聯科學家。他死去之後,未有忘記一切。而是更加能夠用語言,跟其他的生物溝通。

孟婆湯這故事,是有迷惑性質的。迷惑在於一種暗示。這故事暗示說,人是無我的。如果人真的是本來無我,人就不會有靈魂。這一點,請參看本書第七章。雖然,這故事仍有意義,意義並不是那種湯可以破壞記憶力,而是教我們想到,在記憶力的底下,尚有甚麼。


   第二節  內在能量


所謂﹁能量」,是暫時借用,可能不太準確的名詞。畢竟,生命的能量,跟一塊煤或者一桶石油的能量,是不同的。或者,換一個名詞,這就是「 x 能量」:人一生中的所有資料,如果都需要刪除的話,最後不可以刪去的,就是指揮和任用這些資料的「 x 能量」。而我們的假設是:這種「x 能量」,是可以增加,或者減少的。

一個非常努力的人,到了那一天,他的外在資料用完了,但內在能量,仍是非常豐富,那麼,他就可能把能量,帶往另一生。

因此可以相信,能量是不會無端端毀滅的。而能量轉化,是有可能的。

生命中所累積的外在資料,是需要交出去的。你所創造的知識,你所創造的財富,不必等到最後時刻才交出去。是每時每刻都不斷交出去。直到最後那一天,一切清光,就是生命硬體的完結。

每人的「內在能量」不同,因為遭遇不同,努力也不同。能量會視乎性格的強弱而變化。而且你不必相信輪迴的道理,你只需要知道,你自己的能量,在歲月之中,是否有所增長,就夠了。

一個人,努力了這許久,到底,他的生命力量,有沒有增加?

你有沒有感到,自己的軀體,漸漸衰弱,但內在能量卻不斷加強?你的意志增加,你的知識增加,你的智慧增加。你的內在能量,不斷增加。有這種感覺的人,是幸福的。有些人,只覺得疲倦,甚至是厭倦,只想退休,遠離。那就沒有那樣幸福了。

音樂是能量示現的清楚例子。一首曲子,不同能量的人,奏起來會有極大區別。在音樂家身上,能量是非常清楚的。

  請原諒李察常以音樂作為例子。因為,音樂的例子,和能量更加密切。例如,貝多芬的能量就和莫扎特不同。莫扎特的能量,真是可能來自上一世。神童故事,都是真的。但貝多芬卻有更多的本世痕跡。他父親的鞭子和他的耳聾惡疾,好像一顆激射進原子內核中的外物,使他的能量,像原子彈那樣爆發。貝多芬的能量,是新增能量,並非來自上一生的能量。所以,我們推想:能量可能來自前世,亦可能來自今生。

  而且,能量肯定可以在今生儲存。第九交響樂比第一交響樂好,就是因為寫第九時的能量儲存較多。這一點,或者讀者尚未忘記本書第二、三章所提及的「鍵連」的。鍵連打碎,石破天驚,能量就忽然迸發。至於這種能量,是生命中本有的,還是後來增加的,卻是另一個問題。就好像原子彈的能量那樣。原子裡面本來有很多的。只是,未知方法無法開採而已。

唱歌要能量,說話同樣要能量。一氣呵成,就是能量。寫作,建造,分析,設計,計算,策劃、、、、甚至走路,呼吸,消化,同樣都需要能量。而能量是不分正負,陰陽,好壞,對錯的。所以,一個好人和一個壞人,工作起來可以同樣起勁。

每一個嬰兒,所攜帶的能量不同。嬰兒的硬體,來自基因組合。如果某一個嬰兒的基因組合是音樂,他有好的外在聽覺,好的外在嗓子。但內在能量微小,則嬰兒長大,最多只能是一個普通的音樂人才,而不能有超人建樹。如果要有超人建樹,則內在能量,絕不可少。

如果人的能力有大小,則是不是說,人的內在能量有大小,而不僅只是外在的基因組合不同?

但這種思想,是有迴旋的,是寬鬆的。因為我們相信,宇宙的方程式,如果真有的話,也是同樣寬鬆的,是有多種可能的。如果用人類十七世紀的邏輯思想看,一就是一,二就是二。如果能量是天賜,則欠缺能量的人,無論怎樣努力,都是沒有用的。這就是絕對化的舊式邏輯思考。但這是不完全的。能量可能有大小,但後天的努力,可能導致改變。

  較難改變的,僅是外在的基因組合。例如,如果你天生是黑色頭髮的,很難改變為白色,雖然你渴望有一頭美麗的白髮。(或者,未來科技能夠用基因改造的方法改變人的外在基因,在體內植入一顆晶片,晶片能夠指揮骨髓中的基因變化,你的頭髮,就漸漸的由黑變白。)

但是,你自己的內在能量,卻必須要自己努力來改變。沒有科學家能夠幫助你。

能量可能來自上一生,但也可能在此一生中,因為刺激的機緣或者本身的努力而迸發。換言之,人的成就,不絕對是天生的。後天的努力,是可能的。這是生命之所以為生命的重要理由。

生命都是有貢獻的。這種貢獻,可稱之為「功」。例如小草的「功」是光合作用,推動了地球。至於「功」的內裡則是「能」。「能」是推動生命作「功」的動力。

  「功」是生命的外在價值,而「能」才是生命的內在價值。 例如貝多芬的「功」是為人世帶來了大量的好音樂。但他是特殊例子。更多人的功是難以見到的。像一顆小草,雖然用自己的光合作用推動了地球,卻無人知道,也無人看見。但無論「功」大或「功」小,「功」都是外在的。今日的貝多芬,無論多麼流行, 都和本來的貝多芬無關。

  所以,外在的功,只對世界重要,對於自己卻不重要。而內在的能,雖然是屬於自己的。但這內在的能,卻是要忘我才能得到的。亦可以說,那是與己無關了。換言之,一個人的「功」與「能」,無論是大是小,都是與自己沒有關係的。但是,無論如何,每一個努力一生的人,當他們想到,自己的能量可以轉世再用,那種喜悅,超乎一切。

  而眼光中蘊含宇宙的人,心中時常有一個心念,總是想多作努力,多作功,多貢獻。


第三節  靈魂與內在能量


關於生命的內在能量,說到這裡,或者讀者仍未忘記第九章中的故事。到底生命的內在能量,這我們戲稱為 x 能量的神秘能量,是不是靈魂?

這問題,暫時無法準確回答。

靈魂是否即是內在能量?如果我們仔細再思量那個死去三天復活的前蘇聯科學家,他的靈魂,就是有記憶的。不但只有記憶,而且能夠到處去,也能夠「說話」,他跟嬰兒之間的對話,其實未必算是人類的正常語言,總之,他是可以跟另一個心靈溝通的。

但,即或這問題無法回答,我們亦算是有了寶貴的收獲了。

 收獲就是:如果有人不能相信靈魂,不能相信人的內在,有另一個「內在的內在」在裡面,則,他仍可以相信,人是有內在能量的。這內在的生命能量,是生命的啟動點。任何一個生命,必須有這啟動點,生命才能夠開始發動。發動之後,能量就源源不絕地出現了。

  關於「啟動點」的問題,以後再說。而我們目前的話題是:

第一,人有靈魂,你同意不同意?

第二,人有內在能量,你同意不同意?

第三,人有思想,你不可能不同意了。

第四,人的思想,可以離開自己的軀體。你同意不同意?

有的無神論者和泛神論者,堅決相信世間沒有靈魂。(雖然,今日世界上,絕對的無神論者已經愈來愈少。他們已經被「泛神論」取代了)。但這不妨事。他們會相信,人是有內在能量的。若能肯定這一點,他們的身體會好些,壽命會長些。就算是更加堅決的無神論者,連內在能量也不相信,也是不妨事的。只要他們仍相信,世界之上,是有「思想」的。而「思想」,是可以離開身體,周遊天下的。

他們也會相信,地球上有高貴價值的靈魂(或思想),是永遠存在的,是不息周遊的,是不會離開世界的。一個高尚的靈魂(或思想),必定會以某種方式感染另一個高尚的靈魂(或思想)。這種感染,甚至可以說,是等同於進入另一個身體了。 例如,屈原的靈魂(或思想),可能存在於李白的身體之中。而李白的靈魂(或思想),亦可能存在於西方音樂家馬勒的心中。

他們都是彼此感染的。

這種「感染」,未必等於是輪迴學說。因為,李白的心中,可能同時存在多個靈魂(或思想),包括連同屈原在內的許多遠古詩人,都存在於他的心中。他不是一個人的化身,而是許多人的化身。如果真有輪迴的話,也會是一種多元輪迴,而非單一的輪迴。

問題是需要一種真心的感動。如果李白不曾被屈原感動過,他就不會獲得屈子的靈魂(或思想),或者,「真心」。

所以,就在這一層次,就算是跟無神論者,仍是可以溝通的。溝通的基礎,在於一顆真心。屈子的真心,李白的真心,就猶如今日任何一個有心人的真心一樣,是不會消滅的,是周遊天下的。

比較困難的問題只是:很難跟說謊者溝通。說謊的人,連自己也不能相信,更不能相信他人。而他們是非常可憐的。因為,許多人是被迫說謊的。被短期利益困著,不能脫身,被迫說謊,甚至被迫集體說謊。


   第四節  來生你希望做甚麼?


   以下,就是一種完全的想像。這不是推理,亦毋須証明,只是看電影。雖然,這電影的主角,你似曾相識。

  如果來生可以選擇,來生你希望做甚麼?

  如果你也了解這一種生命的享受哲學,相信,你也會選得很好的。這種享受哲學,貝多芬在第九交響樂中,曾經解釋:

  生命本身,就是一種享受。

  貝多芬《歡樂頌》中有一句:

 Joy is drunk by every species
   from the breast of Nature

無論是一條小蟲,一隻小鳥,都是在大自然母親懷裡出來的,都有無限的天然樂趣。

就讓我們這樣假設好了:天堂裡的生命是自由的。你想去那裡,就去那裡。你想做甚麼,你就是甚麼。簡直是太美了。如果你想再世投胎,也完全可以。因此,預想來生,是非常有趣的。甘地是聖人,他也曾預想來生。雖然他的抉擇,未必人人做得到。他說,他來生願意作一個貧困的賤民。他要分擔賤民的感受。或者,此刻他就在那賤民窟裡。不久,他就會把發現公佈世人的。

  人的生命之中,最需要的,是有所希望,有所假設。如果全無假設,就可能毀滅了希望。沒有希望的人,是痛苦的。

  到底有沒有來生?

  當然是有來生的。從那裡來,就往那裡去。生命的來歷,不是肌肉,不是基因,不是遺傳,不是外在的一切。外在,就只是一件外衣。外衣裡面的靈魂,才是生命的要素。人的靈魂,有一個來處,當然,也會有一個去處。

  除非有另外一種有來無去的宇宙規律。否則,毋寧相信,是有來生的。否定來生,唯一的結果是物質主義。否定者只能在短暫的物質世界外面繞無聊的圈子。

  而更加好的好消息是:天堂是自由的。能夠上天堂的人,將有機會自己選擇下一輩子的生活。問題只是要識得選擇。

  有人會說:「噢,這不就是識投胎嗎?找一個富有人家的子宮,鑽進去不就成了嗎?」

  但未曾深思的抉擇,會誤你一生。因為,投胎絕非容易。一足踏錯,又是荒廢的一十八年。「投錯胎」,是中國人最原始的恐懼呢。
  
  我有沒有投錯胎?

  西方是不會這樣想的。雖然內容是一樣。一個西式思維的人,只會問:上帝給我的是否公平。而不是問,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。「投胎」,是一種最原始的中國式思維。如果真要分辨中式和西式思維,這裡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。

中式思維,有選擇的成份。西式思維,有接受的成份。雖然,到了最後,選擇和接受是完全一樣的。已經選擇的人,一生都會想:到底我有沒有選錯?我有沒有投錯胎?而已經接受的人,亦同樣會想:到底所給我的,是否公平?

  所以,中國人比較容易責怪自己。是自己腳頭不好,投錯胎。而西方人比較容易責怪上帝。總以為上帝分配不公。

  因此,這也是判斷智慧的時候。如果真要想知道,自己有沒有投錯胎,一點智慧,是絕不可少的。
  
  投胎需要甚麼智慧?
  
  那些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一切,那種充滿感激情緒,非常珍惜自己的人,只有很少智慧。

  許多中產人仕,都是滿足的。

  他們不懷奢望,也不會對自己擁有的一切,諸多挑剔。每當看見比自己不幸的人,他們就深自慶幸,加倍想到要「珍惜」。如果自由投胎,他們往往寧願做自己。因為知道,自己比他人幸福。但這樣的人,仍有一個測驗在前面:如果一旦破產,或者遭逢變故與不幸,是否仍然接受?會不會怨氣沖天?

  人的真正滿足,不是從「收穫」來的,而是從「付出」得到的。

  這是投胎的最重要智慧。

  所以,最好是投胎去一個能夠「付出」的地方。你的「收穫」,只是你的工具。而工具是需要使用,才顯現價值的。如果上帝給你美貌,給你才幹,給你智慧,還給你財富、家世:那就是給了你最好的工具。

  問題是你怎樣用這工具?「珍惜」,是小智慧。吃喝玩樂,則是工具的浪費,全無智慧。

  怎樣才是投胎投得「好」?

  投胎投得「好」的人,世上不會很多。

  例如英國人王爾德(Oscar Wilde,1856-1900),就是投胎投得非常好的。他擁有一切。名譽、地位、財富、智慧。他輕易獲得牛津大學的學位。畢業的時候,他發誓要「享盡」世間的一切。

  他當時,並沒有想到要「用盡」自己的一切。因為生活優渥,沒有任何壓力,連考試壓力也沒有。他極端聰明,考試不必讀書(其實他書不離手,天賜他的興趣是讀書),每試必捷,一出道便成名,財源滾滾。他不知道需要甚麼,也不知道限制是甚麼。他唯一只想到吃喝玩樂,要享盡。

  而這種吃喝玩樂的想法,是很好的。因為,他是用自己去做實驗。他實驗的是:「物質享受」。雖然,他也完全不知道他是用自己做實驗。但幸運的是:他保留了一份完整的實驗記錄。

  要看他的實驗記錄嗎?或者,我們可以先從他的墓碑開始看:

  王爾德的墓,在一處名叫Bagneus的地方。其中的第十七段,第七排,第十一個墓穴,有一方小小石碑,刻上一句聖經。《約伯記》二十九章:「我說完,他們都不再言語了。我的話,已落在他們心上。」 

  問題是:王爾德說過甚麼?

  王爾德逝世距今,剛剛一百年。他是在一九零零年辭世的。他提倡唯美主義,在一百年前的浪漫日子裡,曾經風光一時。他是一個瘋魔大眾的詩人。很難想像,今日的西方世界,再能有一個人,能夠用他的詩,使大眾傾倒如昔。更不要說無詩的中國了。但王爾德卻是身敗名裂而死的。也許他走得實在太遠,而世界亦有太多人憎恨唯美,他們喜歡醜惡。屎尿屁的銷路,愈來愈好。今日的人,或者發覺,喜歡醜惡的人,其實一百年前已經開始了那種特殊的嗜好。

  王爾德說,諸神曾賜他以天才。他說,他的每一行為,都能夠挑起社會的重大反應。他以藝術為哲學,亦以哲學為藝術。他改變了人心,亦改變了世界的色彩。一百年前的歐洲社會,為了他的詩和戲劇而瘋狂。社會極度欣賞他的放縱與放肆,但忽然,又有人發現他是一位雙性戀者。連串訴訟,送他住進了不見天日的監牢。牢獄生活使他極度痛苦,亦陷入極度反省,眼光更尖銳萬倍。李察相信,他的部份天才,來自他的中性體質。中性使他離開了偏見,亦無特定的性別立場,因而使他的眼光異常犀利獨到,見人之所未見。而他最偉大的真正天才,是他在牢中所寫「從深處」一文(De Profundis)。這是他從肉慾深處回返的昇華淨化傑作。他的經歷,將是未來人類社會的縮影寫照。

   當王爾德因為墮落的罪名下獄時,有一次想起,那年,他還差一年就在牛津大學畢業,在Magdalen裡一處鳥語啁啾的樹林小徑裡散步。他心情極佳,對朋友說:「嘿,我要嘗盡全世界所有樹上的果子!」他就是帶著這種激情離開大學的。 他後來才知道,並非處處都是陽光。有更多陰暗地方,長著臭惡不堪的腐果,他也被迫吃了。後來,他說:

「那比你的藝術更聰明的,不就是憂鬱嗎?這不就是祂的旨意嗎?」

許多人曾經自以為聰明。但不知道,比自己的聰明更加聰明的東西,原來是哀傷。他說,快樂的背後,有許多原因。可能因為某種氣質,某種粗鄙,某種僵硬,某種無情。但憂鬱的背後,永遠都只是憂鬱。

 許多人同王爾德一樣,徹底地放肆過。但卻只有少數曉會反省。那是一種從地獄回返天界的感受。

為甚麼你憂鬱?因為,你是有靈魂的。這是他自己說的:

I have said that behind sorrow there is always sorrow. It were wiser still to say that behind sorrow there is always a soul.            --- OscarWilde

他的憂鬱,詳情已經寫在一本薄薄的De Profundis裡。這是一本不能被平庸心靈忍受的好書。每一句子都絕對美麗。打算快速看完的讀者,會被震撼而不能不暫停,玩味重覆,不捨得離開。

王爾德是雙性戀者。他本來以唯美和肉慾享受為人生目的。他說,他要吃盡世上所有樹上的一切果子。但他沒有想到,原來果子之中,有許多是苦果。而這一種之「苦」,他也被迫全數吞吃了。而「苦」和「美」,也不過是一體兩面而已。到他寫完書,出獄,才是智慧最高峰。但生命之火,也即將燃盡了。四十幾歲,就離開世界。離世前,是虔誠的天主教徒。

 王爾德是有現實意義的。他是久歷沈淪之後,被迫反省,達到一種無與倫比的高度。據喬哀思(James Joyce)指出,他的遭遇,就是天主教的深層要旨之所在:人是要經歷過一番被稱為「罪」的離棄與迷失之後,才能抵達那至聖心所的。

這一條先下後上的程式,李察深信,就是現代社會的未來寫照。此刻的腐敗,將來的悔改。那時英國清教流行,道德至上。或許王爾德的行為,真是非常不堪。但力責他的正人君子們,據喬哀思說,就看他們的輕率浮淺,就知道,他們本身也不會好到那裡。王爾德在獄中,還想著出獄後要休息一番。但仇家已在等候。他要好像兔子逃避野狗那樣躲。其時他妻死子散,到處被逐,欲求一宿一飯而不得。最後來到親兄弟的窗下,哭泣宛若嬰孩。

 他的結局,也不必提了。

  在他最後的一部書中,他已告訴全世界。他是智慧的。雖然這智慧只在最後一刻出現。那些只想到「珍惜」的小人物,跟他是完全比不上的。

  王爾德的故事告訴我們:投胎投得好不好,不是看你得到了甚麼,而是看你貢獻了甚麼。

  單就此點而言,我們就可以知道,王爾德此刻,絕不在Bagneus墓地第十七段、第七排、第十一個墓穴裡面。他是在天國。因為,他是有靈魂的。


第五節:來世與今生


  為甚麼「來生」是這樣重要?

第一,因為,來生可能是真的。沒有人可以否定來生。有天國,有地獄,就有來生。有一個假定很難否定:假定天國是自由的。又假定,如果你有辦法抵達天國,那麼,要再來人世多走一回,也未必不可以。如果來生不想做人,只想做鳥,想知道自由自在飛翔的滋味,也是很有趣的選擇。

第二,來生的想法,使我們更加看清楚生命的意義。使我們更加放開懷抱,徹底享受生命。因為,生命是一種貢獻,而貢獻就是享受。為甚麼小鳥快樂?因為,作為一隻小鳥本身,就是貢獻,就是享受。做人也一樣。

也有人不接受來生的想法,以為世界只是物質,以為生命的意義只能在現實世界中尋求。但是,所謂「現實」,就是在物質世界的外面繞圈子。要想「改善」這個世界,單方面見外不見內,是不可能的。所以,現實主義者的最大失敗,就是只能培養出重視吃喝玩樂的下一代。

所以,一定要知道,生命的意義是甚麼。不了解今生,就不會明白來世。

而了解今生的第一要點,是要知道活著的意義。因為,活著的意義就是貢獻。

在物質主義猖厲的地方,這一點,是不可以不明白的。庸人以為,生命是物質,唯一價值是肉慾與物質的享受。因此,活著是沒有意義的。沒有價值的人,最好早點離開世界。在他們的私心裡,老人院和醫院是多餘的,只是浪費金錢的地方。只是由於虛偽,不能說出口罷了。

生命就是貢獻。任何生命,都是宇宙發展的一部份。一株樹是貢獻,一朵花是貢獻,一個人,更加是貢獻。只要有一口氣,就能把氧氣化為二氧化碳,就是宇宙生化合成的一部份。而這僅只是外在部份。每一個人,無論多麼衰老,多麼虛弱,多麼無能為力,都是人類網絡的一份子,都是其他人的心靈支點,都有無窮無盡的鼓舞力量。這就是生命的意義。這是起碼的基本常識,是每一個人,自幼就必須知道的。如果一個人自幼接受物質教育,長大後只能看見外在世界,那就喪失了基本的認知能力。

為甚麼「活著是有意義的」?

物質主義認為生命就是物質,因此,活著的唯一意義,只是物質上的意義。重視物質的人,往往以為,自己是為了自己,與及自己的家人而活的。他有時也會做善事,也會捐錢。但當他舉目四望,只能看見物質,他就只能從物質上想辦法。

比較高尚的物質主義者想改善世界,讓更多的人生活好些,吃得飽些。但這樣想,仍然不可能看見生命意義:把一百萬隻白老鼠養得更加白更加胖,都是沒有意義的。

只有超脫於物質主義,才能看到意義。因為,生命不是物質,生命是心靈。生命是人與人之間的心靈連結。每一個人的活著,意義不止在自己身上,而是在整個網絡之上。

人類社會,儘管有許多外在的形式與結構,但內在的結構是人心與人心的無形網絡。

活著就是貢獻。躺在病床上,仍是貢獻。因為,每一個人都是其他人的心靈支點。因此,活著是有意義的。

何謂「心靈支點」?

心靈支點,就是人類心靈網絡的連接點。

十幾個不相識的陌生人,共同乘搭一部電梯。每一次,你都感覺不自然。十幾個人,就像十幾條木柱,彼此不瞅睬。

從前的人,以為生命體之間,串連的只是血矞,是父子兄弟夫婦兒女等。但這是不完全的。人與人之間,尚有一種無形網絡存在。

所以,街上的一個陌生人,似乎不相識不必聞問。但是,如果一部車衝過來,陌生人倒下,所有其他的陌生人,必定動容,如果可能,就會伸手施救。這網絡力量之強大,難以想像。

在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,是有感覺的。而這種感覺,來自一種無形網絡。如果沒有這個網絡,就沒有感覺。就算是一隻貓經過,也會使人產生感覺。因為,這網絡是包容萬物的。

萬物是互相存在的。每個人,都是其他人的心靈支點。人與人之間,是彼此相愛的。為甚麼說是「支點」?因為,每一個人,都是其他人的支持者。

活著,是有意義的。來生,亦同樣是有意義的。雖然,我們不是為了來生而活著的。我們是為了宇宙的終極價值而活著的。我們是為了一個長遠的偉大的理想而活著的。來世今生的想法,只是從另一個側面,使我們看到生命的延續與意義而已。百年光陰,轉眼過去。你想好了嗎?你希望,來世作些甚麼貢獻?

  來生是美麗的。因為,這世界裡的很多人,很多事,來生,都可能跟你再見。

  中國傳統故事,許多次提到「來生」。此生無法在一起,就說:「來生再見」。問題是:這兩個人來生怎樣相見?

  答案是:我們此生怎樣相見,來生就是怎樣相見。

  人與人見面,如果你已經明白了本書的原理,你就會知道,人是以內在能量互相見面的。你不但只看見對方的表面,你能夠了解對方的內裡。

  對方可能是你很久、很久、很久以前已經認識的一個人。說起來,是百世前生,有一條長江那樣長的故事了。至於下一世,長江仍是長江,而大海仍然是大海。

  就讓我們等著再會吧。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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