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4月23日星期一

2-06 心念(中文的右腦傾向)

2-06 心念(中文的右腦傾向)





「心念」與中文的右腦傾向 

研究古代中國思想的人,大約都會留意中國古人的特殊思維方式。那是跟西方希臘與東方印度完全不同的方式。

他們主要是以「心念」為思想單位的。

 所謂「心念」,跟「概念」不同。概念是非常明確,是可能用語言和邏輯定義的。但心念卻只是一種象徵品。以方塊字為工具,一個心念,可以象徵一種範圍的思想內容。以符號代表意義,並非中國獨有。例如代表基督教的十字,代表佛教的萬字符號,甚至一個禁煙的符號,都可以代表一種心念。而中國每一個字,都有這樣的性質。喜歡思索的人,只要找到了一種心念,儘管這心念模糊,不能準確定義,也能挑選一個字表達。所以,中國文字,特別是中國古代的文言文,與其說是一種語言,不如說是一種以方塊圖象符號操作思維的工具。

例如莊子所說的「大」,就是一個很特別的心念。看完第四章的人,會明白這種以心念為思想單位的思維操作方式。也必定能夠了解,為甚麼一個「大」字,可以有這樣特別的內容。

中國古人在思想的時候,不是把方塊字的「心念」,放到棋盤中去的。心念是不需要剪下來搬弄的。因為,心念有更適當的工具。心念的工具,就是文字本身的連貫能力,就是中國人特有的「文」。但請注意,「文」,並不等於今人所說的「書面語」。「文」是思想的運作工具,不是語言,所以有時很抽象,不能譯為白話。許多人企圖把古文譯為白話,但如果不知道,有的古文跟本不算是語言,而是另外的思維工具,就會遭遇困難。

 古代的心念,例如「大」、「小」、「本」、「末」、「內」、「外」,等等,並不像埃及人那樣,用巨石刻寫出來,而是用竹片書寫。如果中國人也用巨石,中國文化就沒有今天。因為,巨石缺乏流通能力。能夠代表心念的字,跟其他的字,在竹片中綜合成「文」,就是可能流通的思想。

中國古代的幾位思想家,全部都是這樣用腦的。心中想到,就用一個「字」來代表,再用「文」串寫出來。這似乎是人所共知的。但要上高一層,才可能看到中國人的思想方法,與外國人不同的地方。

所以,中國文字有時是語言符號,但有時是心念符號,是兩用的。

中國文字,還有一個特色。「字」是不定義的。中國古代的人,是沒有字典的。唯一的一本《爾雅》,也是後來才出現的。因為,字的意義是在整個思想網絡裡面互相比對顯現的,是不用定義來固定的。所以,中國字的意義是有彈性的,是模糊的,是可能發展的。

到底中國人的思想,怎能在這樣一種模糊,沒有明確定義的狀況中運作?中國人的思想範圍,是屬於所謂「模糊邏輯」嗎?這在今時今日,仍是不能清楚解釋的。但,中國人的思維方法,卻是一種有效的方法。未來的人,捧著同一個「字」,不用字典,也可能明白。解釋未必相同。但不同是必定的,也是不要緊的。因為,這就說明了,現代的思想網絡,已經不同於古代的網絡。

例如,「致知在格物」的「格」字,就曾經愚弄了不少儒家學者。而在中國古代的文字作品中,也有很多是不可解的,而需要在上下連貫中探索的。因為,思想網絡已經變化了。要想真正了解,就必須回到古代的思想網絡裡面去。今日,研究莊子的人,研究古代中國思維的人,必須有這種回歸遠古的能力,才能夠了解古人的思維,才能知道中國文化在斷層之前的操作情況。 

有人會問,拼音語言,不是一樣能夠表達心念,並且以心念操作思維嗎?例如,英文中,不是一樣有kindness (接近仁字的英譯) 或beauty (美) 等心念嗎?

  當一個說英文的人,把 kindness 和 beauty 等字運用的時候,他是必須運用於一個英語環境之中的。同時,亦必須遵從英語的邏輯和文法。那是跟中國人的「文」不同的。「文」是一種特殊的思維操作方式,並不依賴邏輯,有直覺方式的表達和聯繫。所以說中國人的思維方式,比較接近右腦,就是這個緣故。

所謂「右腦傾向的中式思維」,是一個很大的題目。我們必須用很大的氣力,才能勉強抑制自己,不把這一本書變為討論右腦傾向的專書,只能從旁邊略提一下。因為所謂右腦傾向,並不只是文字一種範圍。那是整個的用腦方式,那是內射方式與綜合方式的思維格局。

  從文和字的範圍來說,我們只能猜想,中國字的圖像資料存放,基本上是在右腦裡的。因為右腦的特色是圖像處理。但中國字的排列,卻可能需要用到一點左腦的排序功能。而排序功能,也需要右腦的綜合功能協助的。這似乎是很奇怪的右左右功能協作。在右邊的字,要靠左邊的力量排列,但更要靠右腦的力量綜合。由於加進了大量的綜合功能,所以,中文的左腦排列傾向是很弱的。中文的文法,不如拼音文字那樣複雜。中文是比較不重視次序排列的。東方的拼音文字,例如印度的梵文,是不會這樣的。西方的拼音文字,例如英法德意等文,也不是這樣的。

  文和字本來是不可分的。但當文字被當成為語言的時候,左腦的語言區域,就大有用處了。所以,有人說中文是左右兼用的複腦文字,亦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  但是,當中國文字不當做語言運用的時候,當中國的「字」和「文」用在運作思維的時候,就會大量運用右腦的綜合處理功能。這種時候,就是右腦傾向強烈的。
  
  所以,有部份左腦功能失調的人,例如當左腦的語言區域損毀的時候,仍能使用部份的中文,大約就是這緣故。至於拼音文字,是不可能的。左腦功能停頓,就會全部語言能力失去。因為,拼音文字沒有圖像,是全部用左腦的。

  以上,只能是按中文運用的特色推想。還必須有待於神經心理學方面的成功實驗,才能証實。此外,有的人學習中文,是完全只憑聲音,不會書寫的。換言之,他們的腦中,是沒有圖像的。觀察這些人的左右腦運用情況,相信亦會提供一些有用的旁証。

關於中國文字的左右傾向,暫時只能說到這裡。而我們在研究「心念」的時候,有這一種參考在心,大約亦不無好處的。

  還要稍加說明的是,中國人以心念方式思考,雖然有很大的好處,但也經常被濫用。有些古代思想家,思考尚未成熟,就勉強用一個陌生的怪字表達。初學者經常被這些生字嚇倒。其實他們只是故弄玄虛,一點實際內容都沒有。這一類行徑,與騙子無異。在偽冒莊子的作品中,經常出現。本來淺易的文章,無法解釋,其實只是偽冒者在作怪而已。

  以上,只算是非常簡略的介紹。略為知道一下遊戲規則,玩的時候,會爽些。而我們馬上就要來到另一個重要的心念了。而這一個心念,也是在發展中的心念。莊子只是為我們開了一個頭。至於莊子的結論,則我們只能期待考古學的奇跡出現。因為,莊子文章曾經被人大事修改,他的心念,只出現一次。以後就不見再提了。除非將來考古學家找到最原始的莊子文章,否則,我們就只能利用今日的思想條件,設想我們自己的推論。這一種推論,未必就是莊子的本來意思。但這不是重要的。因為,我們企圖尋找的是「方向」。我們希望知道人類的終極秘密。更想知道人類要往何處去。至於這種方向,是誰人開發出來的,已經不是最重要了。但我們相信,莊子是地球上少數曾經致力研究的人。他的研究,必定有幫助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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